■ 毛邊（云南）

父親去世后，家里唯一的牽掛，是母親和那只貓了。

母親孤單的時候，會到姐姐家去小住一段。我有四個姐姐，四個姐姐是母親的四個港灣。

(資料圖)

偶爾我會擔(dān)心那只貓，母親不在的時候，貓是怎么渡過它的日子？

貓是只母貓，很普通的品種，橘黃色，是大姐從城里給母親帶下來的。母親喂它剩菜剩飯，它卻照樣活得很強壯。它上躥下跳，樓上樓下跑來跑去。稍大一點，它開始在我家的柱子上磨爪子，木柱被它抓爛了一層。

頭幾年，父親還活著的時候，長大的貓經(jīng)常跳上桌子，把父親煮好的雞腿啊、煎好的魚啊叼著就跑，我父親就顫顫巍巍去追，追不上就哭，嘴里罵著:“你這個畜生，欺負(fù)我一個老人家?！辈贿^父親的老年癡呆已經(jīng)很嚴(yán)重，很快他就忘記了貓搶他食物的事，看到吃飽喝足的貓回來，他又給它食物，讓它睡在溫暖的火爐旁，我父親對著貓念叨著他的兒子、女兒，說等他們回來，會給他帶來好吃的，你這個畜生也會有好吃的。

后來，為了防止貓搶食，我母親把煮好食物放在餐桌上，然后會用一個大碗把食物蓋起來，不過貓很聰明，每次總能找到機會從我父親的手里把好吃的奪走，于是我父親就只有哭，哀嘆他不幸的命運，他說他一生善良，老了竟被一只貓欺負(fù)。

貓有時也會感念父親的好，它叼來老鼠自豪地丟到我父親面前，不停朝他叫，希望他收下這份禮物，我父親氣哼哼地朝老鼠吐口水，嘴里罵著:“畜生，你盡欺負(fù)我老人家，我不要吃這臟東西，你滾，你滾?！?/p>

大部分時候，父母圍著火爐，貓安靜地睡在火爐旁，紅紅的火光照映著他們，默默無語中他們送走無數(shù)時光，他們孤寂、安靜又其樂融融。

一年秋天，貓從外面帶來一只公貓，它們叫喚著，公然向母親索要食物，母親一邊罵母貓拖家?guī)Э诘么邕M尺，一邊還是疼愛地給兩只貓投食，后來那只公貓每到飯點都會出現(xiàn)，但是它不像母貓會搶父親的食物，它安靜，紳士，只做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，父親打母貓但從來不打公貓，豪無疑問，來路不明的公貓更贏得父親的喜愛。

夏天母親住到四姐家，四姐在山上養(yǎng)雞、養(yǎng)豬，櫻桃熟了，楊梅熟了，田里的西瓜熟了，母親卻叨念自己的老宅，她覺得那個家如果沒個人住著，就不再算個家了，父的魂也沒個歸宿，她得回去守著，于是兩個月后她回到了自己的家。

母親說，她推開家門，空蕩蕩的家里滿是飛塵，霉味彌漫，昔日的熱鬧早已蕩然無存，她抹了抹眼淚，開始打掃房間，她打開她的被子，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:一窩小貓睡在她的床上，母貓一邊給孩子喂奶一邊喵喵叫著，像是在給母親邀功報喜。母親又氣又心疼，你這樣沒吃沒喝的是怎么活過來的喲，還把我的床當(dāng)窩。

母親的白內(nèi)障越來越嚴(yán)重，我們聯(lián)系了縣醫(yī)院，可以免費給她做手術(shù)，手術(shù)后母親很高興，我終于可以穿針了，她念著，并找來針線在姐姐面前演示了幾遍，我們都為她高興，她又一次在縣城大姐二姐家呆了很久，直到哥哥開車把母親接了回去，因為要給父親安裝墓碑，黃道吉日選好了。

打電話的時候，仍然只有母親一個人在家，我不禁想起那只不安分的貓來，我問母親，貓還好吧？

“貓沒了，我不在家，貓一家不知道在哪里吃到了老鼠藥，全死了?！?/p>

突然淚流了下來，我想起自己在城市里負(fù)債的日子，以及無能為力的負(fù)罪感，想起母親更深的夜，更深的孤獨……

（圖片來自網(wǎng)絡(luò)）

作者介紹：毛邊，執(zhí)業(yè)醫(yī)師，現(xiàn)居昆明，喜歡小說、詩歌、繪畫，著有長篇小說《自問塵?！罚加卸唐≌f和散文在紙媒發(fā)表，也寫詩，希望與您分享生活中的歡喜與憂愁，以文會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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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編輯制作：滑溜，本名劉健。憨派文學(xué)創(chuàng)始人，著有憨派文學(xué)奠基之作《滑溜》一書?！吨袊┡晌膶W(xué)》主編。中國散文學(xué)會會員 ?！?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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